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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那人那中考

《那山那人》第十二章

寒假期间没有太多的农活,山上的草已经干枯,我也不再和阿东去山上放牛,每天只负责主要的家务,我有充足的时间来学习,妈妈也知道我在努力学习,很少让我到地里劳动,直到小年那天她才让我到地里收甘蔗。

家里种的是黑皮甘蔗,属于甘蔗的一种,它的外表是黑色,表面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这种甘蔗和专门用来制糖的竹蔗不一样,它里面的纤维含量较低,吃起来的口感很好,而且甜美多汁,过年的时候正好是这种甘蔗的收获季节,很多家庭都会在这个时候买回去,过年期间当成节日零食。

这片地里的甘蔗是去年开春的时候种下去,平时主要的护理工作是剥除老叶、施肥和浇水,甘蔗的叶子边缘有尖锐的小齿,收割的时候要小心,否则很容易被割伤。

忙碌了一上午,把甘蔗收完后,我和大妹扛着一捆卖相不好、个别地方有坏的甘蔗往家里走,这捆甘蔗是留自家吃。从小到大自家产的东西,除了拿来供奉祖先的部分,基本都是把好的拿出去卖,把卖相差的留在家里自己吃。我以前觉得习以为常,现在总觉得好不容易过年,应该要留出一点好的来自己用,可是爸爸妈妈没有这样的观念。

我们正走着,听见阿瓦家的房子传出吵闹声,他家是一栋看起来像牛栏的泥土瓦房,支撑瓦片的木头已经被虫吃出很多窟窿。阿瓦的妈妈不是客家人,她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我只听得懂阿瓦的话,他似乎在在为房子的事情和他的妈妈吵架,而且吵的非常凶,里面还传出摔东西的声音。

“哥,我们快点走。”大妹叫我加快步伐离开。

离开阿瓦家的房子之后,大妹告诉我:“村里要给阿瓦他们家发补助,用来修建新房子,他们家这栋泥房子已经快倒了,属于村里的危房。正好阿瓦今年回来看他妈妈,阿瓦似乎不想要这个补助,所以和他妈妈争吵了起来。”

我的印象中从小到大,村里的小孩都害怕这家人,特别是害怕阿瓦的妈妈。阿瓦从小就和妈妈相依为命,他的爸爸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跑走,也有人说在外面死掉了,他们家有地,并不至于会沦落到讨饭的境地。

阿瓦从小就很孤僻,他不和村里的任何人玩耍,有些大点的后生会在后面取笑阿瓦,他的妈妈听见阿瓦被欺负就会拿着木棍过来,所有人都四处跑开,我并不会取笑阿瓦,可是看到他妈妈凶恶的样子,也跟着逃跑。阿瓦小学毕业后在家帮他妈妈种了两年地,然后就自己跑出去打工,开始的时候每年都回来,后来过两三年才回来一次,回来的时候西装革履,头发是港片里男主角的样子。今年村里把他们家列为经济困难户,这样就能让他们搬出那间危房,阿瓦似乎不愿意被列为困难户,可是他自己又拿不出建房子的钱。

阿瓦家有一个果园,种有一大片土番石榴,每年总是硕果累累,村里的青年经常去偷果,阿瓦的妈妈发现后,每次都骂得非常凶狠,甚至还会拿棍子来追打偷果子的人,有几次我和阿东赶牛下山,看见她一直追到后山。每逢中秋节番石榴成熟的时候,阿瓦的妈妈就会带到街上去卖,偶尔不好卖就在池塘边的大苦楝树下售卖。每年这个时候,爸爸都会给我一块钱,去和她买两斤番石榴,她似乎认得我,别的小孩来买番石榴的时候,她直接一把抓起果子,轮到我时,她却总会挑几个又大又黄的番石榴。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听爸爸说村里已经定了要给阿瓦他妈妈盖房子,就建在他们家的番石榴园里,砖头和水泥都已经准备好了,过完正月就开工,谁也不可能阻挠。

我希望阿瓦的妈妈能早点住进她的新家,这样离她的番石榴园也很近,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敢去偷她的果。

过了小年之后,村里的年味就越来越重,外出广东打工的人们陆续回来,白天时不时听到小孩放鞭炮的声音,傍晚的时候也会有个别人家拜祖宗堂放鞭炮。这几天家家户户开始忙着把一年收获的农产品、养的鸡鸭鱼拿到街上去卖,而我妈妈就更忙了,不仅要收获地里的农作物,还要到街上去卖水果,每年这个时候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我现在对过年似乎已经没有特别的感觉,也许是因为长大了,或者是已经太习惯,还可能是现在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盼望新年到来。不过弟弟妹妹却比我兴奋,他们约好时间去逛街,买鞭炮、玩具,一整天都跑来跑去玩得一塌糊涂,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小时候过年的欢乐。

除夕一大早我就起来,爸爸已经把榨粉买回来,这是我们家的传统,除夕的早上吃榨粉。我们全家人都喜欢吃榨粉,我当然更是爱不释手,往粉里伴上一点辣椒酱,我一次性可以吃下三碗。吃完粉后就开始分工忙碌准备过年,爸爸送猪肉到店里去卖,妈妈上街卖剩下的一批水果,我和弟弟负责贴春联和劏鸡劏鸭,大妹和小妹负责打扫地和洗菜。

我把祖宗堂上面的香炉拿下来,每年都要更换里面的灰烬,这些灰烬是用当年的稻谷杆烧成,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来年五谷丰登。我还顺便清扫祖宗堂的香灰,接着就是贴春联和门神,从一楼到二楼,一直到猪圈和牛圈,弟弟全程都跟着我,他很喜欢给我打下手。

今年除夕我和弟弟拜神社和拜祖宗堂,我带着弟弟一起到村口的神社去拜神社,太爷爷说这个神社原来是宗祠,它和黄岜村的年龄一样,在六十年代破四旧活动中原来的宗祠被拆掉。改革开放后重建,那时候村里非常穷,只是很简陋地用砖头砌起来,神社旁边的榕树当时也被砍掉,现在这两棵是重建神社的时候补种。

拜完神社回来就拜祖宗堂,祖宗堂上的神龛是几年前搬进新房的时候爸爸到县城让人专门定制,材料是塑料,爸爸说可以留上百年,上面写的是“天地君亲师位”,两边是“黄门堂上,一派宗亲”。小时候我一直不理解这几句话的意思,直到上初中,才知道“天地君亲师位”是古代中国儒家祭祀的对象,民间将天地君亲师牌位或条幅供奉于中堂,这也作为为古代祭天地、祭祖、祭圣贤等民间祭祀的综合,是传统敬天法祖、孝敬长辈、忠君爱国、尊师重教的价值观念取向。“黄门堂上,一派宗亲”指的是黄门堂上历代一派宗亲都在这里,所以这里是所有黄家祖先的牌位,这种方式非常取巧,一句话就把所有祖先都排在这里。

客厅的桌子奉上煮熟的整鸡,两边放两碗米饭,摆上五把筷子、五个勺子,勺子用来斟酒,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数字五,或许是觉得这个数字很好。一切摆好之后就开始第一次作揖,全家人都参加,一般这个时候,我妈妈总会像外婆一样嘴巴里念叨着吉利的话。

过了几分钟,再斟一次酒,再次作揖,就可以放鞭炮。这时候大妹提醒妈妈:“妈妈你忘记给床婆放鸡腿。”

妈妈神色紧张:“怎么不早的提醒我,我竟然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说完她赶紧到厨房盛一碗米饭,装上一只鸡腿,拿到房间的桌子上放好。床婆是主管卧室的神仙,每年都要供奉她,这样可以保证睡觉安稳,如果忘记供奉,家里有小孩的话,小孩就会哭闹,这是床婆在提醒房屋主人供奉。妈妈最看重供奉床婆,里面有专门的香炉,外婆平时来做法的时候就是在床婆的香炉前面进行。

我把鞭炮拆开后放到门口地板上,弟弟点着一支香,他既兴奋又害怕地去点鞭炮。一阵爆竹声后,最后一次斟酒和作揖,就给祖宗烧纸钱,妈妈说谁想来年祖宗保佑多一点就过来多烧几张。祖先拜完后,爸爸已经在厨房把其他菜切好,我们就等着吃年夜饭。

“今年很冷,我们打边炉吧。”妈妈建议,全家人都一致同意。

我们把火锅叫打边炉,这是客家话里的说法,这种说法是从粤语引入,我听太爷爷说我们更早的祖先原来就住在广东梅州一带。寒冷的冬天里,过年非常适合打边炉,打边炉吃得更香也更多。

除夕夜,我和阿东带着弟弟妹妹们打灯笼,放烟花,各处跑,村里家家户户都亮起路灯,小孩们走在外面不再害怕。

 

大年初一行大运,我和弟弟妹妹一起走家串户,太爷爷这一支族群太大,直系三代之外的家庭,我和弟弟妹妹只是到到伯公家和太爷爷家走一圈,给长辈拜年,顺便领压岁钱,拜完一圈后我回家看电视。

午饭过后不久,阿年的爸爸来我家做客,按辈份我叫他大哥,我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阿龙哥请喝茶。”

“这是压岁钱,今年中考加油!”他接过茶后,从口袋摸出一个红包递给我。

我和去年一样接过红包并道谢:“谢谢大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听说今年你又拿到全校第一,这个成绩不错,特别是在初三的第一个学期,看来今年的武缘高中有戏了。”应该是阿年跟他提到我的成绩。

我回答他:“上学期是拿到第一,不过这个已经成为过去,关键还是要看下个学期的中考。”

“我下个学期让阿年多跟你请教,他怎么考也总考不好。”

“没问题,我可以和他交流学习心得和学习方法。”

阿年是去年中考,他的成绩太差,没法达到市里普通高中的择校生分数线,所以阿龙哥让他补习一年,今年将会和我一起中考。

阿龙哥属于三大家族的另外一支,他是黄岜村里最能赚钱的人,他的爷爷原来是黄岜村的地主,改革开放之后,他爸爸给他一笔钱到外面去闯荡,他先是做草席生意,挣到了第一桶金。后来他和其他人投资矿山发了大财,现在已经做了矿山的老板,他们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邕城。

阿年的爸爸妈妈一直都是在邕城,他和他的爷爷奶奶却留在老家,住在镇上。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的小孩不到邕城去上小学和初中,也许阿龙哥觉得孩子留穷苦的地方生活,这样才会珍惜自己现在拥有的幸福。阿年的哥哥以前也是在一中上学,他的哥哥高中的时候才到邕城上高中,最后进入大学里的本科独立学院。

阿龙哥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离开,我把他送到门口,等他走远后我拆开红包,里面放着五十块钱,这是我从小到大拿到最多的压岁钱。

初二早上,我应阿龙哥的邀请,到他家和阿年交流学习心得。交谈中我感觉阿年其实挺聪明,就是初一和初二玩得太疯,落下太多功课。我按科目把我的学习方法和一些技巧跟他讲了一遍,他很快就领悟到一些窍门。阿年的妈妈非常热情,三番五次要求我在她家吃完饭再回去,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以脱身,今天是初二,我得赶紧回家帮爸爸劏鸡和拜神。

我一直听到村里人的很多闲言碎语,说阿龙哥有钱之后忘本,也不回来捐献钱支持村里修路、帮助村里老人,我一直也以为他们家的人就像影视作品刻画的吝啬地主一样一毛不拔。

今天我在他家里却感受到了彬彬礼仪和热情好客,他们更没有所谓的有了钱之后的趾高气昂和高高在上。村里的路和各种公共设施,这些本来就应该是村委的责任;至于村里老人和各种弱势群体的福利,我想起好几年前村干部在村口墙壁上用红漆涂下的十个大字“计划生育好,政府来养老”,现在这些字还一清二楚地在那里闪着耀眼的红光。

《那山那人》第十一章

这里的冬天很少到零下,可是如果下起雨来,哪怕气温达到十几度,天气也是冷得让人难受。乡村学校的硬件条件本来就很差,二中又是新学校,各方面的条件就更差,春夏秋冬,男生和女生都洗冷水澡,女生有专门的澡堂洗澡,她们有时候还可以到饭堂打热水洗澡。

男生则没有澡堂,靠近男生厕所的东北方向有一个圆形大水池,水池有一圈水龙头,男生就是在这些露天的水龙头洗澡。每天课间操一直到晚饭之前,男生陆续来这里洗澡,大家都是把上衣和裤子都脱下,穿着短裤洗澡。洗完之后,大部分男生会到旁边的男厕所换下短裤,也有部分男生懒得到厕所换,直接在背靠路边的另外一个半圈换,先把身上湿裤子的水尽量拧干,然后穿上干短裤,最后把湿短裤从其中一个裤脚换出来,更换的过程中干短裤会被弄湿,不过等到洗完衣服的时候就已经干得差不多。刚上初中的时候,我被这种换短裤的方式惊呆了,也不知道学长们是怎么完成这个操作。阿丹学得很快,他专门在宿舍给我们演示了过程,我才学会这个方法。

现在我已经习惯春夏秋冬洗冷水澡,不过在特别寒冷的天气依然觉得冷得打哆嗦,有时候还刮着西北风,用阿克的话说:冬天里能够站在圆形水池洗澡的人都是硬汉子。以前每次洗澡冷得打哆嗦的时候,我就会去想科学家故事里的主人公,他们都是要受尽磨难最后才能够成才,我这点冷不算什么。今天我在冷风中洗澡的时候,想到如果笛卡尔在二中这样的寄宿学校,或许早已经病倒好几次。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前两天又下着雨,湿冷的寒风无处不在,穿多厚的衣服都没有用,这些寒气无孔不入,只有待在被窝里最暖和。不过早上灯一亮我就飞奔下楼,来到水池边上去看我的自制冰块。我在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了昨晚放的口盅,用手摸了一下里面,水的表面果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这阵子晚上的温度可能会达到零度以下,这是水变成冰的温度,同学们当中都在流传着晚上放水到外面可以结冰的事,昨天晚上我专门到阿新的家里看天气预报,说夜晚的气温会降到零度。

我第一次做成冰块,学生开始陆续下来刷牙洗漱,我看见阿定,朝他兴奋地挥了挥手:“我成功了!你看这是我做成的冰块!”。

“真神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试了两天都没有成功。”他用手指往口盅里摸,手指用力压了一下,薄薄的冰面就裂开。

“你放的水太多,我只放了一点点。”我很得意地告诉他这个秘密。

处在北回归线的我们很少看到过自然形成的冰块,我在小学的时候见识过冰雹,那次冰雹下得很大,最大冰雹有乒乓球那么大,那场冰雹把家里的三华李和三月李全都打掉。我听奶奶说二十多年前这里非常罕见地下过一场雪,这给予我一个期盼,希望能够亲眼看一次下雪天,可是迄今为止都没有见过。

这几天的天气又给了我很大希望,期待能够看到一次下雪天,课间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是否会下雪。

阿丹带着颤抖的声音说:“以后有了钱,冬天的时候,我要去北京看一次雪。”

阿克又打击他:“你这个小身板,要是去了北方,早就被冻死了。”

“下雪的时候其实不冷,物理课本说到凝固吸热,报纸上也说下雪天并没有那么冷,所以大家可以出来玩打雪仗,倒是雪融化的时候会非常冷。”

阿丹从我的话中获得极大安慰,他很开心:“我相信知识渊博的阿靖。”

阿强补充:“下雪应该去东北看,听说那边的雪下得又多又大,会有鹅毛大雪。”

“东北太冷了,小心耳朵被冻掉,我们村有去东北打工的说,冷得耳朵冻掉了都不知道,撒尿出来马上变成冰棍。”阿宝很自信地说道。

地理课本上讲过东北的位置,我对那里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中国最北端的地方漠河就在东北。地理老师还说东北曾经是工业最发达的地区,那里半年的时间都在下雪,冬天没有绿色带叶子的蔬菜,只能吃大白菜、冬瓜和南瓜。

转眼就进入腊月,跟往年一样,天气只是冷得让手长冻疮,却没有下雪。再过两周就到期末考试,班主任说这次考试非常重要,课程都已经全部学完,这次考试是检验中考能力的一次机会,我非常重视这场考试,我不能再像期中考试那样,这次的目标还是要拿到全校第一。

接下来两周时间,我不再跑步,不再读课外读物,也不再去阅览室,我也学其他更勤奋的同学,每周只有周日上午自习完之后才回一趟家。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我能感受到很多同学也和我一样拼命,特别是平时成绩排在前面的那几位。

期末考试终于到来,我觉得自己准备非常充分,所有的知识点都复习到位,我要一洗期中考试的耻辱。

第一天上午和下午分别考完语文和政治,我写完题目之后又检查了两遍,一直到考试结束才交试卷,我曾经听说上一级那位中考全镇第一的学长总是会提前交卷,我知道这个并不适合我。

每次考完试我都会自己来到操场旁边的几棵苦楝树下休息,调整自己的状态,我不想和同学们讨论答案和考试情况,这样可以避免自己被已经考完的科目干扰,这个习惯我已经坚持了快两年,效果非常好。

我正看着树上的叶子发呆,发现阿扁慢慢走过来,他是政治科代表,去年开始他总是能在政治考试中拿到一百分,这让我内心羡慕、甚至有些嫉妒。后来我发现他把知识点写在字条上,几乎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在背题。阿扁完全地落实政治考试的应对最佳策略:所有的科目里面,只有政治完全靠死记硬背就可以拿高分。他其他科目成绩并不好,通过政治可以把总分拉高不少。

我很佩服阿扁在政治科目上的努力,不过我没法做到和他一样,因为中考总共有六个科目,每个科目都要兼顾,而且我也相信科学的学习方法是劳逸结合,他可以不午休,如果我不午休就会导致晚自习的效率非常低下,思考数理化题目的时候会感觉大脑僵化。

我和他打招呼:“你也过来了。”

“是的,这个地方很好,可以避免和同学们讨论考试答案。”

看来他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我们两个人坐在那里,谈论的话题都尽量避开考试和学习,一直到午饭时间,我们就一起走过操场,到饭堂前的空地吃饭。

考试一共进行了三天,数学和物理我回答得非常好,我觉得应该可以拿到满分,最后一天下午考完化学科目之后我和阿定一起去跑步。

“我觉得这次考试题目的难度适中,大部分科目我都提前做完并进行检查。”我怀着很放松的心情对阿定说,终于可以和大家讨论考试情况了。

“我的数学考得不太好,最后一个题都没有写完。”

我安慰他:“这题比较难,得结合坐标系和一元二次方程才能解开,我最后几分钟才解出答案。”

他听完后觉得轻松了很多,他觉得如果我都那么费劲,那么几乎没有多少人能答完数学题。

我们一路聊了其他科目的情况,两个人的答案都差不多,这让他觉得放松了不少,在他眼中我的答案就是近乎标准答案。

 

每个学期最放松的时刻就是考试结束后的这一周,没有功课,没有作业,也不用复习,几乎没有任何学习压力,阿定也和我一样喜欢这一周。除了做老师发下来的寒假作业,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阅读《数学与哲学简史》,今天讲到阿贝尔和伽罗华,他们成功地解决了一元高次方程的公式解问题。这个学期我们学过一元二次方程,通过求根公式可以很快地获得解,我从百科全书上了解到一元三次方程和一元四次方程有根式解,一元五次方程则没有根式解。

“关于一元五次方程的求根公式,数学家们苦苦探索了将近二百五十年都没有结果,最后被挪威的数学家阿贝尔成功解决,阿贝尔证明了一元五次方程没有根式解,并且第一次研究椭圆函数,而椭圆函数最终为解开费马大定理指明了一条大路。”

“彻底解决方程根式解问题的人是著名法国天才数学家伽罗华,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成功证明了一元五次及以上方程都没有根式解,并且极具原创性地开创了数学的一个分支群论,群论是近世代数和数论的基石。伽罗华在巴黎高等师范学校除了继续他的数学研究,还参加了政治活动,他强烈支持共和主义,最后年纪轻轻就死于一场决斗之中。”

读到这里,我发现自己也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却才第一次听说群论、椭圆函数,这些概念对我来说犹如天书一样,我对自己的理想不禁又有几分犹豫。不过我用从杂志《读者》上看到的一个词安慰自己,那就是:大器晚成。历史上确实也有很多科学家和数学家很晚才做出成就。

期末考试结果出来了,数学和物理两门课我都拿到满分,总分全校第一,我松了一大口气,我走出了自己的“中世纪”,看来竞赛这样的野路子似乎并不合适我,还有一个学期,我继续努力,争取拿到理想的成绩。

阿定没有如自己的愿望,他没有考进全校前十名,我安慰他:“没关系,还有一个学期的复习时间,你这次的数学已经进步了,下学期把化学、政治再提高一点就可以。”

“希望如此,我还是很羡慕你,总是能够通过努力后,如预期实现自己的目标,不过,我也会努力的。”

接下来两三天是期末总结,各科老师发试卷并针对性地进行讲解,班主任总结一个学期的情况,每个人写自己的学期总结和心得,这两年多来都是如此,等到全校评优秀、发奖状之后,就放假了。

收拾完东西,我和阿定一起骑车回家,路上他问我:“你寒假有什么计划吗?”

“我打算在家的时间,早上和晚上都抽时间复习这个学期的内容,这样避免把刚刚学到的知识忘掉。”

“我也有这样的打算,必须得下定决心抽时间学习,不然真的要后悔了。”

我们聊着聊着,就来到了黄岜村的村口,我和他道别,转弯进村,不一会就回到家里,寒假开始了。

《那山那人》第十章

十二月中旬,天气开始变冷,这里开始进入初冬,不过白天最高温度依然有二十多度。今天正好迎来一个周末,我骑着车迫不及待地赶回家,阿东早就已经回来,我跟他约好这周的活动是到红薯地里窑红薯,自从上初中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窑红薯。

我和阿东把牛牵到田里,让它们在一片刚刚收割完稻谷的稻田地里吃草,我们开始搭建红薯窑。搭红薯窑有一定的技巧,一般用干泥块搭,需要找到许多分配均匀的小中大干土块,地点选在红薯地或者已经晒干的稻田,那里可以找得到足够的干土块,现在稻田还没有翻土,我们今天打算在红薯地里做窑。

“我负责搬土块,你去找干树枝。”阿东说完就开始搬运土块,我也到周边去捡干柴火,我发现附近有一块玉米地,被废弃的干玉米秆是绝佳柴火,我捡了一大捆。

我们找到足够的干土块和柴火后,挖出一个小坑,在小坑周围建立窑基,用大土块来建窑基,这样的窑才足够坚固。“今天我来搭窑基吧。”阿东最拿手的就是做窑基。

阿东专心致志地搭窑,他用最大的两个泥块在窑基的底部做了一个门,这个专门用来生火。他继续往上堆窑,越往上土块越小,这样能够有利于红薯窑通风,使火势烧得更旺,烧红干土块。

十几分钟之后就搭好了窑,我们开始烧火,直到把最后一点柴火烧完,整个窑的上半部分的泥块已经被烧红。阿东熟练地把里面的灰烬和剩下的木炭挖走,我用另外一大块没有烧过的土块来堵住窑门。阿东从窑顶轻轻敲开个小洞,用这些烧红的土块来垫底,接着我们小心翼翼把红薯扔进去,均匀分散在窑底。

“你让开远点,小心飞溅的泥土烧到你。”说完阿东就用木头敲打上面的泥块,把土块敲碎,我们放了六个小红薯,这些土块正好把所有红薯都埋在热土里。

我们牵牛到附近的小土丘,等到牛吃的差不多饱的时候,回来把红薯挖出,红薯已经熟透,表面也被烤焦,剥开后闻到香喷喷的味道。这个味道混合着泥土和红薯的气息,勾起了小时候我和阿东一起经历的那些快乐日子。

冬至刚刚过,天黑得很快,我们吃完红薯就牵牛回家,阿东坐在牛背上一言不发,我们似乎有同样的想法:也许毕业之后,我们再也不会窑红薯了。

这时候的晚上已经很冷,半夜可能还会结霜,我们已经不能再到楼顶去睡,不过偶尔我还会跑上去看看夜空,只有冬天才可能看得到金牛座和猎户座。夜深人静,我翻开《数学与哲学简史》,随着阅读的深入,我似乎和这些先哲们建立起了某种联系,我感受着他们走过的历程,从中获取力量,这样能激励我前行。

“十八世纪是完善微积分基础的一个世纪,同时也是数学分析的天下,以数学家欧拉为中心,柯西、拉格郎日、勒让德、拉普拉斯、傅里叶、蒙日、伯奴利家族等一大批数学家为巩固和发展微积分做出了巨大贡献,完成了无穷级数、微分方程、微分几何、变分法等一个个以分析为基础的数学分支。”

“十九世纪是数学发展的黄金时代之一,数学的创造之花大放异彩,产生了大批量极富原创思想的数学大师,除了伟大的高斯,还有罗巴切夫斯基、阿贝尔、雅可比、伽罗华、哈密顿、凯莱、西尔维斯特、魏尔斯特拉斯、柯瓦列夫斯卡亚、布尔、埃米尔特、克罗内克、库默尔、黎曼、庞加莱、康托尔和希尔伯特。”

我反复念着这一串串陌生的名字,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位,这个谈何容易,需要学习和掌握的知识还很多,我必须努力,更加努力。

 

第二天我起来很早,爸爸和叔叔刚刚劏完猪,爷爷正在清理水池周边,他已经快六十,偶尔会过来帮忙。我小时候还专门一大早爬起来看劏猪,那时候觉得很新奇,后来看多了就习以为常。爸爸总是一大早天刚亮就起来忙碌,一直忙到中午才结束。他们都是在老房子里劏猪,听爷爷说不能对着家里的祖宗堂劏猪,劏完猪后总会留下各种污物,爷爷每次总是把这些污物清洗地干干净净。

我打粥的时候,发现锅里有一条猪鞭,已经煮熟透,我知道这是爷爷放进来,他一定是专门要留给我吃。以前我不太清楚为什么要吃猪鞭,后来看到民间传闻猪鞭可以帮助生男丁,也许爷爷认为我们这一族的人之所以人丁兴旺是因为吃了猪鞭的功效。处理干净的猪鞭倒是挺好吃,如果火候合适,吃起来很有嚼劲,对于爷爷的想法我也是将信将疑,后来从杂志看到猪鞭和猪肉一样都是蛋白质,想到这我哭笑不得,不过又觉得爷爷的可爱之处。

我刚吃完早餐不久,妈妈就推自行车进门,她匆匆忙忙地放下东西:“菜还没有卖完,你吃过早餐后赶紧去街上卖菜,现在是十三婶帮忙看菜摊。”

妈妈今天要去外婆家喝喜酒,看来今天菜不太好卖,这种情况偶尔会出现,如果当天菜不好卖,菜贩子给的批发价格又太低廉,就需要自己摆摊零售。

“我已经吃过早餐,现在就去街上。”我一边说一边推车出门。

这不是我第一次上街卖菜,以前也会偶尔接替妈妈上街卖菜,我和大妹甚至一起采摘野菜到街上卖。去年夏天很热,这里流行起吃雷公根,顿时供不应求。雷公根是一种伞形花科草本植物,传闻可以强化血管,促进血液循环,夏天吃了能消暑降热。我们到田间去摘了一大捆,在妈妈的帮助之下,精心挑选那些又大又嫩的部分,拿到街上一下子就被抢光,一份两毛钱,整个夏天我们一共卖了五十份,挣了十块钱,这是我们人生的第一桶金。

到了今年夏天,更远村落的人也开始摘雷公根去卖,供大于求,每份的价格降到五分钱一份,人们觉得太便宜了就买很多,也许是吃得太多感觉腻了,慢慢地买的人越来越少,我们打算通过卖雷公根挣钱的愿望也就泡汤了。

我骑着车一下子就来到街上,穿过街头来到摆摊卖菜的地段,这里专门给从村里来的人摆摊卖菜,这段路长度约五十米,可以在两边露天摆摊,这里的摊位不收摊位费,谁来得早谁就可以占据一个摊位。这段路的后面是用水泥砖砌起来的摊位,那里是卖肉的地方,也有菜贩子在里面卖菜,里面的摊位每天都要交摊位费。

菜贩子一大早就从村里人那里以比较低的价格回收青菜,有些人着急回家干农活就把菜卖给他们,也有人会自己零售,特别是阿公阿婆们,他们有的是时间,一大早出来占摊位后卖完才回家,这样他们可以多卖得几块钱。菜贩子大都是住在街上,他们和街上的很多人都熟悉,更容易卖出去。

从村里来卖菜的人最期待的就是直接卖给开饭店的老板,饭店老板会以比菜贩子更高一点的价格买入蔬菜,不过量不多。妈妈最得意的就是每逢圩天的时候,她总是可以把香菜、小葱和少量新鲜蔬菜直接卖给开饭店的老板,后来我发现经常跟她买菜的老板,其实也是经常跟爸爸买肉的老板。

我来到摊位前,看见十三婶正在秤菜,等她忙完我上前打招呼:“我妈妈让我来看菜摊。”

“我以为你妈会让你大妹过来,这堆是你家的菜。”她用手指着旁边的空心菜。

“我弟妹他们都跟她去外婆家,谢谢你帮我家看摊。”

“顺便帮忙看一下而已,给你,这是刚才卖两把菜的钱。”她给我递过九毛钱。

我在摊位前坐下,看着前面这一大堆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卖完。我仔细观察这一小片的摊位,各种青菜都有,除了空心菜,还有小白菜、油麦菜、小葱、芹菜、大白菜、青蒜等,摊位前面大都是阿婆阿公阿婶,偶尔也有跟我一样年纪大的小孩,不过大都是女孩,只有两三个男孩。

半个小时过去,我只卖出了一把菜,不过我不太担心,以前积累的卖菜经验告诉我这样的规律:有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卖不出一把菜,有时候则是一下子卖出很多,很多人买菜都喜欢跟风。刚刚十三婶的油麦菜卖出去好几把,我期待下一次轮到我。买菜的人大都是住在街上,他们没有地种菜,很多的时候他们会到后面的摊位去买菜,也有不少人会和村里的人买菜,一方面是会便宜些,另一方面菜贩子会卖前一天留下的青菜。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一下子卖出了近十把菜,好几个人同时买,弄得我有些手忙脚乱,还好我算得快,就是找零钱麻烦,一般这种时候旁边的十三婶也会帮忙,刚才她忙的时候我也帮她算钱。

这时候我看见二中的音乐老师,他骑着摩托车来到我们这边的卖菜摊,十三婶问我:“你认识这个老师吗?听说他是二中的老师,这个老师一直很抠门。”

“是的,他以前是我的音乐老师。”

我记得我妈妈和村里的人都提到过音乐老师,说他五分钱也要找零,大家都觉得这样一个有固定收入的老师,不应该和村民计较这点钱。我看着音乐老师往我这边走,似乎要跟我买菜,我心里有点紧张。

“小伙子,你这个空心菜怎么卖?”

他果然来到我的摊位前,不过听他的口气似乎没有认出我,我很庆幸音乐老师都不关注成绩好的学生,也许换成其他科目的老师,说不定就认出我。

“五毛钱一斤,你要买多少?”

他用手指着旁边比较小的两把菜:“给我秤这两把。”

我一下子就称好了菜:“一斤半,一共是七毛五分。”

我心想着去哪里找五分钱来找他,没想到他掏出八毛钱给我,转身就离开了。

十三婶觉得很惊讶:“你老师是不是认出你了?他今天竟然没让你给他找五分钱。”

“他好像不认识我,我已经快两年没给上他的课,我们的音乐课很少,他应该不记得我。”

我原本以为要到下午才能卖完菜,没想到刚过了十二点半就全部卖完。我收拾东西,打算先去吃午饭再回家,家里有默认的规则:来卖菜的人中饭可以吃粉。每次我都会吃榨粉,生榨米粉一直是这一带的特色,我还没有发现这里的人有谁不喜欢吃榨粉。

我的叔婆就在代销店那里开一家榨粉店,我详细询问过榨粉的制作流程,我也曾经幻想自己在家自制榨粉。生榨米粉的主要原料是米浆,把米浆提前磨好,并且滴干水分,用布包起来,放进特定的容器,等待两三天的时间,让米浆微微地发酵,直到带一点点酸味。配料用半肥瘦的猪肉剁碎,加上切成末的头菜或榨菜,一起炒香留着备用。

我在榨粉店找位置坐下,看老板煮粉,旁边有一个烧着热水的大锅,他手持专门的榨粉机,把像面团一样的榨粉浆放入榨粉机,两手合起来压住榨粉机,条状的榨粉条就从下面流出,粗细和细挂面一样,生榨粉遇到沸腾的热水立刻凝固。几分钟后老板捞起来煮好的粉倒入碗中,接着浇上一大勺头菜肉末,撒上韭菜花,加点油豆腐,最后勺半碗骨头汤放入碗中,一碗让人垂涎三尺的生榨米粉就做好了。

我端过榨粉,细细品尝,这个味道勾起了我小时候的回忆。从我记事起,爷爷每隔两个月左右都会用自行车驮我和堂弟到街上来理发,理发之后就到这家榨粉店吃粉,一直到我上初中,爷爷现在换成驮弟弟和堂弟。我们都知道这个时候的爷爷最和蔼可亲,他总是和理发店、粉店的老板得意的说我们他的两个孙子,久而久之,老板们也都认得他。我会一直把这份记忆珍藏起来,无论过去多少年,每当我吃榨粉的时候,我都会记起爷爷骑着自行车带我们爬坡的那些日子。

我把整碗榨粉吃得干干净净,付完八毛钱就骑车往家里去。穿过街上热闹的地方时看见有一堆人聚集起来,我不敢走得太近,远远地从缝隙中看见有两个人在地上打滚,似乎是两个妇女在地上打架。只见其中一个人用一只手拉扯另外一个人的头发,另外一只手扣住腰部,最后两个人死死抱在一起。

听旁边人的议论,原来是两个摆摊卖货的人为了争夺摊位打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成年妇女打架,我自己完全不可能想象出当前的场景,以前看到村里的妇女发生矛盾也就是互相对骂几句,过几天也都会缓和过来。两个人这样谁也不服谁,不知道要躺到什么时候。我正要离开,穿着制服的公安过来了:“让开、让开,请让开。”

两个公安把她们分开之后,询问她们情况并进行调解,她们都说是对方先动手、是对方的错。公安不知道要听谁的话,就问她们要不要去公安局调解,两个人都说不愿意去,最后公安把摊位分开,让其中一位到圩街的另外一头摆摊,把那一头的一个摊位挪到这边。

我骑车行驶在路上,脑子里胡思乱想:妈妈会不会也有过这种情况?要是这样被同学看见,自己好丢人。

傍晚妈妈一进门,我马上问她有没有为了争摊位和人家在街上打架或者吵架,妈妈笑着说:“我才丢不下这个面子呢,打架的都是本地圩婆和外地圩婆为了争取免费的摊位才打起来。我们卖水果的摊位都是收费的摊位,没有人会强抢强占。”

听妈妈这么说,我的担心才消除掉,我相信妈妈说的话,我曾经好几次亲眼见过工商税务的工作人员来跟妈妈收地摊费。

《那山那人》第九章

我看了看黑板旁边的日历,今天是霜降,下午刚下完一场雨,晚饭后我走在操场边上散步活动,西边的天空挂着一片金灿灿的火烧云,旁边的榕树下有几只小麻雀在啄食,现在已经是深秋。这里的秋天不冷,只有早上的时候偶尔会下点霜冻,妈妈说我出生那天正好是霜降,出生地点是在村里的诊所,没有助产士,只有一个医生帮忙接生。

我出生的时候手指和脚趾都非常细小,皮肤发皱得像老爷爷,太奶奶说我是老阿公投胎转世,那一年数学家华罗庚去世,他是我最崇拜的两位数学家之一。我从小就喜欢看科学家传记,不止一次看到牛顿出生的那一年正好是伽利略去世,我总觉得自己命中注定要成为数学家。另一位数学家是高斯,我希望自己出生的那天正好也是高斯的出生日,按着霜降日我成功找到自己准确的生日,却非常失望地发现那一天并不是高斯的生日。

我第一次听说高斯是小学五年级在《小博士报》上看到他的传奇经历:三年级就会使用等差数列解决“从一加到一百之和”的问题。计算方法很巧妙,一加一百等于一百零一,二加九十八也等于一百零一,一共有五十个一百零一,五十乘以一百零一,答案就是五千零五十。那一整个学期,我总幻想着数学老师也提问同样的问题,我很想把从高斯那里学到的方法在同学和老师面前展现出来,只可惜一直都未能如愿以偿。

“高斯被尊为数学王子,任何一部数学史里的前三名最伟大的数学家当中,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他是迄今为止最伟大、最富有原创性的数学家,著名数学家和数学史学家克莱因对高斯做过这样的评价:如果我们把十八世纪的数学家想象为一系列的崇山峻岭,那么最后一个使人肃然起敬的顶峰便是高斯。”

“高斯在数论方面拥有超凡的天赋、悟性和创造力,《算术研究》奠定了他在纯数学研究方面的地位,他还把自己的才华最大限度应用到数学上,产生大量的数学研究成果。高斯的研究开辟了许多新的数学领域,从最抽象的代数数论到微分几何学,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我通过阅读高斯传记了解到他的伟大,我在日记里写下了对高斯的崇拜,希望能成为和他一样的人,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外号叫数学男孩。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从数学男孩蜕变成另一位数学王子,这是一个少年对理想的纯粹遐想,看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然而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理想,我才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晚自习的数学课,数学老师来班级巡视,准备下课时,他公布了一个大消息:“全镇的数学竞赛将在下个月举行,这是你们毕业前最后一次数学竞赛,这次竞赛也是全国初中数学联赛的选拔赛,成绩优异者可以报名参加全国初中数学联赛。”

这个消息让我兴奋不已,心想终于可以大显身手,这将是证明自己的一次机会,初中数学联赛和高中数学联赛一样,都有可能入选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集训队伍。接下来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把初中阶段的数学知识点都复习一遍,并且把数学课外通的难题都做了一遍。

比赛当天,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十足准备,就像参加一次战斗。试卷发下来,出乎我的意料,这次题目比前两年的竞赛题都难,很多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我都不确定,应用题更难,六道大题我只完成了两道题,一直到交卷时间我都没有解完第三道题。考试结束铃响,我都不愿放弃答题,老师已经提醒要尽快交卷,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慌慌张张地被迫交卷,以往的数学考试、竞赛,我能写完题后再检查一两次。

“太难了,根本做不完,很多题没有见过。”我很沮丧地对阿定说。

“是的,很难,我应用题只做了一道。”

我稍微松了口气,“我写到了第三道,不过没有解出结果。”

“阿军写到了第五道题。”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我被当头一棒,阿军是十七班的数学尖子生,也是我的小学同学,一直以来他都是我的有力竞争对手。

我冲下楼,跑到运动场的那几棵大树下,坐在石头上发呆,情绪沮丧,突然觉得理想的前途一片迷茫,更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傍晚去饭堂吃饭的路上,我听说一中的一个尖子生全部写完了题目,这又是一个巨大打击。真是让人绝望的事情,难道是我还不够努力吗?上学年数学竞赛我也是拿了第一名,看来是别人在这半年来取得更大进步。这天晚上我失眠了,脑子里想着如果连这场竞赛都拿不下,还怎么可能成为数学家呢。

两周后,数学老师在课堂上宣布结果,我很意外地又拿到了第一名,简直不敢相信。数学老师公布成绩之后说:“我们班成功卫冕了,阿靖前面的选择填空题大部分都答对了,前两道大题也答对,第三道题思路正确,很可惜没有算出结果。阿军和一中的那位尖子生虽然答了很多大题,但是他们都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他们都只答对了第一个大题。”

老师说的那位一中尖子生和阿军分别拿到第二和第三,阿定也出人意料地拿到了第十名,接下来老师给获的前十名的学生发奖状。

“恭喜你,不过很可惜,即使是这样的成绩,你也没法参加全国初中数学联赛,真正的联赛题目比这个更难,好好准备中考吧,这个才是正事。”

我接过奖状,刚刚的兴奋一下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座位上,我打开语文课本,重新翻看那篇通讯稿:他们的未来不是梦——第三十一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中国队速写。就是从这篇新闻里,我第一次听说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也一直认为这是通往数学家道路的必由之路。看着文章里获得金牌的成功少年,我心里不是滋味,如果初中数学联赛都拿不下,那又怎么可能在全国高中数学联赛脱颖而出。

数学竞赛结果出来不久之后,很快就进行了期中考试,数理化三门课程我考得都不错,可是考砸了英语和语文两科。这次考试我只拿到了全校第十,第一名是阿军,他似乎没有受数学竞赛影响。我知道这是因为前一个月在竞赛耗掉太多时间,可是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是一次重大打击,去年好不容易拿到第一,刚刚过来半个学期就丢掉,甚至差点跌出考上武缘高中的队伍。

 

数学竞赛和期中考试的两次失利,我感觉自己跌入了《数学与哲学简史》所描绘的中世纪黑暗之中。我必须尽快调整心态,我把期中考试的问题做了全面总结,并且在语文和英语投入更多的时间,目标就是争取在期末考试中走出自己的“中世纪”。

阿定也没有实现进入前十名的目标,他也有些沮丧,吃完晚饭后我们在校园里散步。

走着走着我们来到学校门口旁边那两棵高大的榕树,刚进学校的时候就听学长说,二中的校门口这片地以前是附近村庄的神社,逢年过节的时候村民都会来这里参拜,这里供奉的是土地公。后来要在这里建学校,村民把神社搬迁到了其他地方,树却没法搬走,树长得很大,风水先生说学校的操场原来是坟岗,需要有这两颗大树来镇守,最后学校决定留下它们。

我很喜欢这两棵老榕树,它们一直听我诉说我心中的秘密。每逢特殊的日子,我都会来这里呆上一会,有时候我会在这里许下愿望,我觉得它们懂得我的想法、也帮助我实现我的愿望。

过去的两年时间里,我的目标一个个都实现了,去年即将进入新千年的前一天我来这里许下千禧愿望:顺利考上武缘高中,进入重点大学,成为数学家。目前看来我的第一步愿望似乎正在一点点逼近,只要最后半年保持现在的水平,就可以考入武缘高中。 开学初看到阿定给我写的信之后,我把这个榕树的秘密告诉他,他也希望在这里许愿并实现自己的愿望。

我和阿定并排坐在树下,我们聊起了理想,这是我第一次和其他人聊起我的理想:“我希望以后能成为数学家,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希望能考上大学,然后挣钱帮我家修房子,我还想去一趟美国的西部。”

阿定喜欢英语,他的英语成绩很好,刚才散步的时候他说自己读完了书虫系列里的《野性的呼唤》。

他继续说:“我要像小说描述的那只叫巴克的狗一样,无论历经多少磨难,我都不会放弃努力。”

“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我既是鼓励他也是勉励自己。

离开老榕树,我们来到教室,每次考试结果出来的一段时间内大家的学习劲头都非常大,教室里静悄悄一片,每个人都在埋头学习,就连平时调皮的阿克也正襟危坐地在看书,也许大家都知道再不努力,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晚自习的第一节课,班主任来到教室,宣布一批学生获得县里补助山区贫困校的奖学金,这是为了鼓励成绩优秀的学生,每个人五块钱,这已经是一个学生一周的菜钱。

我和阿定都在名单上面,我走上去领钱,阿新在后面小声地和其他人讨论,大概意思是我不应该拿这个奖学金。

看见我坐回位置后,他就故意提高嗓门:“阿靖家比你们想象中的要有钱。”

这句话刺痛了我的心,我也没法反驳,我家庭环境确实比不少同学都好,可是并不是我自己争着要拿这个奖学金。当然我也不愿意放弃这笔钱,每个家庭的每一分钱都是各自的家人辛苦挣来。

阿定有些看不下去,回头反驳他:“这个名单是班主任定下来,谁有意见可以去找班主任。”

我很感激同桌为我说了一句公道话,阿新并没有屈服:“班主任并不知道每个学生的实际情况。”

下课之后阿定以班干的名义去找班主任说明情况,第二节课上课前,班主任来到教室,对所有的同学解释:“上一节课我给一些同学发了奖学金,这点钱不多,只是为了鼓励大家努力学习。我们学校是山区贫困校,班里每一个同学都有资格拿这个奖学金,我是按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来安排,班里前十名的学生都有份。下学期还有一次奖学金,也是发给成绩好的同学,大家努力学习,谁都有机会拿到。”

班主任的话无疑让我的心舒服了很多,可是并不能完全平静下来,我拿出《数学与哲学简史》,进入书本的世界我就能暂时忘掉烦恼,这一章讲匈牙利数学家鲍耶在不被父亲理解的情况下,通过自己的坚持创立非欧几何的故事。

“传统的欧几里德几何中,必须假设这样的平行公理:在一条直线之外选一个点,所有经过这个点的直线中,有且只有一条直线与这条直线平行。一般的数学公理都非常简单明了,这也是能成为公理的基本条件,比如其他欧几里德几何公理:从一点向另一点可以引一条直线。平行公理却非常晦涩难懂,即使是等价的描述也不直观,很多数学家试图通过其他公理和定理来证明这个公理,这样就可以不需要这个公理假设,可是最终都宣告失败。”

“鲍耶、高斯和罗巴切夫斯基都试图证明过这个公理,他们同样失败,失败的同时他们三个人意外发现了非欧几里德几何,也就是欧几里德之外的另外一种几何,数学上也叫曲面几何。非欧几何的平行公理和欧几里德其他四条公理没有任何矛盾,三种不一样的平行公理可以推导出三种不同的几何,这三种几何都可以自成体系,相互独立。

“非欧几何在当时被认为是异类,它逻辑上自洽,却与人类直观认识相悖,它被认为是病态几何,以至于连高斯这样的大师发现之后都不敢发表。两百年后,非欧几何却成为科学巨匠爱因斯坦发现相对论的有力武器,由此可见,真理不一定完全存在于人类直观的认知。”

读完这个故事,我的思维似乎又被打开了一个窗口,原来三角形三个角之和不一定等于一百八十度,可能大于也可能小于。

鲍耶在不被人理解的情况下,依然坚持自己的信念,并且克服困难,最终独立发现非欧几何,他的经历给了我极大的勇气,我突然觉得阿新刚刚的话相对于鲍耶被父亲误解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

《那山那人》第八章

我骑车返回学校的时候晚自习已经开始,第一节课我根本看不进书。太爷爷的去世让我第一次真正思考死亡:人死后会变成什么?会不会永远消失?总有一天我也会死去,我死之后这个世界依然会继续下去,而这个世界将永远没有我的存在,想到这里我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小时候总是听到大人拿晚上出去可能会有鬼来吓唬小孩,以保证他们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从小到大身边也总是看到关于鬼神的影子:逢年过节拜各路神仙,《封神榜》和《西游记》里更是讲述大量天兵天将、妖魔鬼怪的故事,《新白娘子传奇》里有黑白无常和阴曹地府。自从进入中学,学校宣传的是无神论和反封建迷信,物理、化学、生物等书本上讲授的也是现代科学,上帝创世、盘古开天辟地和女娲造人都是古代的神话传说,人类的历史并不是这么发展而来。

两种不一样的叙述让我陷入迷茫,不知道应该相信哪边,我不知道人的意识和精神是否独立于物理身体?如果精神和身体互相独立,那么是不是人死了就可能变成鬼魂?科学知识又说目前没有任何关于灵魂和鬼神的直接证据。如果相信无神论,那么人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而且永远地消失,这种观点会让我觉得恐怖;如果相信有神论,那么死后还有灵魂的存在,只是存在于不同的世界,这种观点反倒让我心里觉得舒服很多。

下课的时候,我很好奇地问阿宝:“你相信世界上有神仙和鬼神吗?”

阿宝的爸爸是大道公,听说他的爷爷以前也是,我想他的话更值得参考。

“当然存在,我爸爸做法的时候就可以和鬼神对话,甚至在日常时候中他还会看见神仙,偶尔也会有鬼怪出现,不过这些鬼怪看见他都会迅速逃跑。”

传说中鬼怪都害怕道公和师公,它们都担心被抓起来。

这时候阿克上来凑热闹:“鬼神这些都是封建迷信,骗人的把戏!”

阿宝反驳:“才不是呢,如果是的话那你为什么要拜祖保佑平安发财,说明祖宗一直在看着你们。”

“我家人让我拜我才拜。那么多祖宗我也不知道拜的是哪个,祖宗如果有能力让你发财,这些祖宗活着的时候早就发财给你留下一大堆钱。”阿克不服气。

“我不跟你争吵,反正有人亲眼见过神仙和鬼怪。”阿宝坚信自己的判断。

这时候铃声响,我回到座位,阿定悄悄地凑近我的耳朵说:“我从杂志上看到墨西哥有个传说,人死后他的意志和精神及记忆都没有消失,依然会存在这个世界,只要一个人没有被世界忘记,就会一直存在。我做梦的时候梦到我的爷爷,他跟我说了从来没有说过的话。”

听完阿定的话,我感觉轻松很多,也不再想鬼怪神仙的事情了,前两天落下不少功课,我得自己抓紧补完,还好有阿定的笔记,他做笔记最认真,我主要复习语文和英语,其他理科科目我其实都已经自己学过。

晚自习结束前的十分钟,我又拿出《数学与哲学简史》,今天阅读到文艺复兴时代,我第一次听说文艺复兴。

“这是一段人类思想进步很大的一段时期,也是人类重新学习古希腊文明的时期,更是人类开始走出中世纪盲目崇拜上帝的重要时期,这一时期在艺术方面诞生了但丁、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莎士比亚。 ”

“文艺复兴使人类重新挖出古希腊的数学手抄本,欧洲人还通过波斯和印度吸收了东方的数学思想,韦达、费罗、塔尔塔利亚、卡尔塔诺和邦贝利等一批数学家努力研究从东方传来的方程求解方法,特别是对高次方程的一般解法的研究,他们逐渐打开近代代数的大门。”

“欧洲经济结构的巨大变化对数学产生很大影响,意大利的商人需要更先进的数学计算来完成贸易活动,与此同时,航海技术和天文观测也呼唤新的数学知识。”

 

我一直看到教室熄灯,我和阿定最后离开,回到宿舍我们迅速刷牙洗漱准备睡觉,直到宿舍熄灯之后我这才发现阿强不在宿舍。

“阿强是不是请假了?”我很疑惑地问阿定。

“是的,你请假的第二天他就请假,说是家里有紧急的事情。”

我想起今天回来的时候还在校门口看见阿强的妹妹,如果是家里有事请,不可能只有哥哥回去。上周阿强收到一份印着少林寺的录取通知书,今年开学初那两个和尚来宣传少林寺的时候,他填写自己的信息,并表达愿意去习武的愿望,看来他真的下决心去学武术。

“不好,阿强有可能自己去少林寺了。”我大声喊出来。

于是我和阿宝跑下来找班主任,来到楼下班主任住的房间前,敲了敲门,等了一会班主任才开门:“已经熄灯,你们怎么还不睡觉?”

我正要开口,从班主任与门框的缝间看见阿强坐在房间里。原来阿强刚刚被他爸爸送来学校,他确实打算坐火车去嵩山。昨天请假之后,阿强就坐车去火车站买好车票准备出发,在等火车的时候被他爸爸找到,他离校之前给他妹妹一个月的生活费,被妹妹识破计划,他妹妹给家里打电话通知家人,他爸爸直接去到火车站把他带回来。

去年国庆的时候,他就试图利用假期去嵩山参观少林寺,当他到火车站的时候发现假期内的火车票都已经卖光,只好灰溜溜地回来。

这几年录像带的流行,使得电影《少林寺》家喻户晓,少林寺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开学初有和尚来到学校宣传武术学校,他们是偷偷溜进学校,午饭期间给男生们做宣传,很多学习成绩一般的同学觉得学习少林武术是另外一条出路,上学期阿强就说他很想亲自去看一看少林寺,如果考不上高中,他就去少林武术学校,看来他上周收到通知书之后就下决心要直接去习武。

经过班主任和家长一起做思想工作,阿强终于放弃少林寺习武的念头,然而在全国其他地方,不少和他一样的少年依然奋不顾身地奔少林寺而去,报纸偶尔报道一些少年坐车到了郑州,还没有找到少林寺就已经身无分文,最后被遣送回来,有些人甚至还被拐骗。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梦见太爷爷,他也和我说了从来没有说过的话。这使得我对人死之后到底会如何产生更大的好奇心,一连好几天的课外活动时间我都泡在阅览室,期待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却读到启蒙运动,了解到人类一次影响深远的思想运动。

这场运动和文艺复兴的目的一样,恰恰是要破除中世纪时期人们对宗教的狂热迷信,我看到一些哲学家们认为宗教更多是基于情感和信仰的存在,而且信不信应该完全交由个人去决定。这似乎暗示着,只要我相信太爷爷活在我的记忆里,那么他就不会消失。

“文艺复兴之后就是启蒙运动,这场运动诞生了一大批伟大的数学家,十七世纪不仅涌现出笛卡尔、费马、帕斯卡家族等,还诞生伟大的牛顿、莱布尼茨。同时这场运动也产生大量伟大的思想家和哲学家,他们包括洛克、莱布尼茨、伏尔泰、卢梭、休谟、密尔和康德。”

“这一段时间最伟大的数学发现就是微积分的创立,牛顿和莱布尼茨几乎同时独立创立了微积分,莱布尼茨的方法更加数学、更加优雅,并且一直使用至今,相比之下,牛顿的流数法略显笨拙。英法两国曾为微积分的发明权进行过争论,英国为维护牛顿的地位拒绝接受莱布尼茨的方式,后果是英国数学落后了近一百年。”

“牛顿一直称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上做出科学发现,他不仅仅指物理学的发现,也包括数学的发现。牛顿和莱布尼茨之前,有一位传奇的数学家费马已经快要接近发明微积分了,他主业是律师,副业研究数学——被称为业余数学家之王,而在费马之前更遥远的阿基米德也几乎接近了发现微积分。”

我知道牛顿的故事,物理老师上课的时候就提到过他,牛顿为了躲避瘟疫返回老家,发明了微积分和发现万有引力理论。莱布尼茨我是第一次听说,我也想成为牛顿和莱布尼茨,至少要提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定理,在我的认识里,数学定理一旦确定就不会改变,这是一件很值得去做的事情。

阅读的增加,正不断改变我的很多看法,书中很多深入我的内心的知识和我以前的认识完全不一样。从小到大我看过很多科学家传记,这些科学偶像都是出身贫穷甚至是孤儿、从小饱尝人间辛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成功。我对比自己,我家没有那么穷,我的生活也没有那么苦,看来实现理想的愿望很遥远,为此我还曾经羡慕阿东,甚至幻想我家和他家一样穷。

现实却和书本的说法完全相反,比如伽利略很富有,帕斯卡还是位少爷,费马当过律师,笛卡尔出身贵族家庭,莱布尼茨祖父三代都在政府任职,哪怕是古代中国最有名的数学家秦九韶和刘微都是当官的人。黄岜村里很多穷困的家庭的小孩大都只上完初中就外出打工,十八班里很多同学的家庭并非穷得很离谱。

闷热的天气持续了将近半个月,十月下旬的时候,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和来自南边的台风终于带来雨季,这几天早上一直下雨,阿克期待的懒觉的机会终于出现。

“我希望这样的天气可以持续到毕业,太舒服了。”阿克趴在床上享受着雨季带来的恩惠。

阿强有些郁闷:“如果一直这么下,我就没法训练了,想通过体育考试上高中的希望肯定破灭。”

我从来都不愿意睡懒觉,总是逼着自己早起,一直以来老师和家长都教育我们早起是一个好习惯,好学生都不应该睡懒觉。直到我读到笛卡尔的故事,才改变这个想法。笛卡尔由于从小身体虚弱,一直都喜欢睡懒觉,他上中学时候的校长专门允许他不用早起,传说他就是在睡懒觉的中盯着天花板创立了解析几何。

“笛卡尔是一位承上启下、划时代的哲学家,被誉为现代哲学之父,他突破了近两千年以来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影响,建立了一整套完整的哲学体系,开启了近代哲学新纪元。笛卡尔是二元论唯心主义和理性主义的代表人物,他也是一位批判哲学家,第一次提出:我思故我在——我无法否认自己的存在,因为当我否认、怀疑时,我就已经存在。”

“笛卡尔对现代数学的发展做出重要的贡献是将几何坐标体系公式化,为解析几何发展铺平道路。他第一次将当时完全分开的代数和几何学整合在一起,并证明几何问题可以归结成代数问题,反过来通过代数也可以发现和证明几何性质。”

我又想起阿定提到的墨西哥传说:一个人如果一直被别人记着,那么他就不会消失。这个似乎和笛卡尔的想法有形似之处,由此我似懂非懂地认为:人的存在并不依赖于物质,死去的人并不会离开我们,只要他还留在我们的心里和脑海里。

这种世界观能给我安慰,却又与无神论所批判的封建迷信相一致,比如我的外婆,如果在她的意识世界里有天兵天将,那么似乎他们也就存在。或许正如文艺复兴哲学家们所说,信仰上帝和鬼神是基于人类的情感,每个人都有完全自由选择的权利。

我打算明天也学笛卡尔,在床上睡一个大懒觉,幻想着或许我也可以想出新的数学理论,可是第二天起来发现是一个大晴天,台风已经过去,火辣辣的太阳又高高升起。

《那山那人》第七章

十月中旬的天气依然很热,今天闷热又潮湿,看来会下一场雨。我朝窗外的天空看去,东边飘来的乌云越积越多,没等把太阳全部遮住突然就下起了雨,这叫太阳雨——就是既出太阳又下雨的天气。很小的时候,我就学会这样的童谣:“太阳水,晒死鬼。”意思是在出太阳的下雨天,鬼怪出来就会被太阳晒死。鬼怪一直都是在晚上的时候出没,大人说他们害怕太阳光,白天都躲起来,然而下太阳雨的时候,没有经验的鬼怪就可能出来,它们没有料到下雨天也会有太阳,一出来就会被晒死。

我妈妈说二中所在的地方原来有一块墓地,刚建学校的第一年学校的领导还曾经请道公来做过法事。我没有敢直接问老师这个问题,很多同学也听过这样的传言,我们从阿宝那里确认了这个传言的真实性,阿宝的爸爸是一名道公,就是他的爸爸来二中做的法事。

目前科学并不能证明是否存在鬼神,我生活在无神论的学校,老师们也教育我们: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和上帝。在家里的却是另外一种情况,我身边的人有着另外一种宇宙观,我外婆自己就是仙婆,我妈妈也信仙婆和道公,村里的人逢年过节都会烧香拜神——特别是拜财神,大家似乎也相信神鬼,村里老人去世后大都要请道公、师公来做法事,村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祖先可以保佑子孙人丁兴旺、健康发财。

学校无神论和家庭有神论的相互交织下,我既相信鬼神又相信无神论,这种矛盾根植在我的脑海里面,像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在打架,有时候这边胜利有时候那边胜利。

我想这些事情正入迷,阿定推我的手臂:“阿靖,外面有人找你!”

我匆忙走到教室门口,原来是同族的阿霍。他用低沉的声调说话:“太爷爷过世了,长辈们要求我们这些孙辈都要请假回去,你赶紧写请假条,需要请两天假。”

我先是愣了一下,上周就听爸爸说太爷爷病倒了,没有想到他就这么快就去世,我赶紧回去写请假条,把假条交给班长后我就到自行车棚拿车,往家里去。

我、阿霍和两位也在二中的同族人一起回到村口,正好遇到一中的另一伙人,他们有六个人,加起来总共十个小后生,我们都是太爷爷的孙辈或者重孙辈。黄岜村总共有三大黄姓家族,我属于其中一个家族,这个家族又有很多个分支,太爷爷这一支的子孙最多。太爷爷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的大儿子是我的大伯公,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的二儿子是我的爷爷,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的三儿子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他的四儿子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他的五儿子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他的六儿子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目前为止我这一辈的重孙子有四十多个,四代人加起来有近一百人。

阿霍的爷爷是我的大伯公,他的爸爸是我的大伯父,大伯父有四个儿子,阿霍的大哥是太爷爷最大的重孙,他今年正好结婚,阿霍的大嫂已经怀有身孕,预计明年出生,这个小婴儿出生之后就是太爷爷的重重孙。原本族里的人计划着太爷爷过九十岁大寿的时候,拍一张五世同堂的世纪大合照,没想到太爷爷这么快离我们而去。

太爷爷今年虚岁九十,出生于辛亥革命那一年,他和我说过很多关于自己的故事。他从小就对种地不太感兴趣,反而对山林充满向往,他负责帮家里放牛,所以经常上山打猎,能掌握弓箭的技巧。虽然他平时也要参与田间劳动,特别是在播种和收获的季节,但是每逢闲暇之际,他经常到村后面的山上打猎,每次总能收获野鸡、野兔,偶尔还能抓到山羊。

太爷爷说他的命运发生转折是在他十八岁那一年。那时候他在山上遇到一只华南虎,这只华南虎在黄岜村后山出现,对面的壮族人发现老虎咬死他们的水牛。华南虎是一种非常凶猛的老虎,它的主要食物是一些蹄类动物,比如野猪、鹿、羚羊等等,它们也常常捕食家畜,这种老虎起源于两百万年前的中国,它极有可能是世界上所有老虎的祖先。太爷爷在华南虎可能出现的地方挖了好多个陷阱,只要华南虎掉入陷阱就不可能逃出来,中秋节前一天,他如愿捕获这只华南虎,老虎重达两百斤,他将虎胆和虎骨卖给药店,虎皮托人带到县城去卖掉,这是一笔不少的钱,足够他换来好几只黑猪仔。

黑猪是壮族人家养猪,这种猪瘦肉多,肉质好,肉嫩味鲜。太爷爷一共买了八只小黑猪,这是他第一次圈养黑猪,后来这些猪都顺利长大。从此往后近百年的时间,我们这个家族和猪产生深远的联系,并且从猪的身上获得极大的利益。

 

我们十个后生进村后各自回自己的家,我进家门后看见妈妈正在给弟弟妹妹们分白布孝带,这是家里的习俗,老人去世后直到入土之前,凡是后代子孙都需要在额头上系一条白色的孝带。我在额头上系好孝带之后,便和家人一起往太爷爷家走去,很远的地方我就听到道公和师公们做法敲击的声音。

这些道公和师公是家里人花钱请来为太爷爷做法事,他们的责任是超度死者亡灵,保佑人们不受鬼魂的侵扰,我听长辈们说过,死去的人只有经过了道公、师公主持的丧葬仪式,人的一生才算圆满结束,死者才能进入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生活或者轮回转世,这样也才能保佑其子孙,这种丧葬法事夹杂了本民族习俗和壮族人习俗。

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说道公和师公,以前非常害怕,这个声音总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和妹妹在玩耍的时候,突然听到道公师公敲打的声音,我们都很害怕,那个声音越来越近,我带着妹妹跳下一段挺高的墙,慌忙逃回家里锁上门。

这里的人倒是很尊敬这些道公、师公,并认为他们有通天地、晓鬼神的能力,阿宝的爸爸就是道公,当然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爸爸平时下地干活,只有被人请去举办丧礼的时候,才作为道公出现。

太爷爷已经放进棺材,大伯公、爷爷和叔公们跪在棺材前面守灵,道公和师公正在围着他们做法事。我到前面去拜一拜就出来,丧事由我爸爸那一辈里年纪比较大的人安排和料理。我们这些后生有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要到村里收集长凳和高椅子,并招待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和做道场的人。

阿霍跟我一起搬椅子,路上对我说:“太爷爷儿孙满堂,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家里请了六位道公和师公,从今天到后天连续做法两天两夜,这是一次非常隆重的葬礼。”

以前长辈们说过,谁家的道场做得越大越体面,也越显得对死者的尊敬。

我问他:“那什么时候会跳师公舞?”

“今天晚上是踩泥,会有大道公来做,师公舞要等到明天晚上,可能还会有孙悟空戏。”

以前我从来都不敢看师公舞,觉得害怕,现在长大后却希望看一次。师公舞是道公、师公们做法事里最重要的环节,这是一种驱鬼的舞蹈,道公们一般都是头戴红头巾,脸戴面具,穿红衣裤,脚穿草鞋,手持法棍、刀剑等,在乐器的伴奏下,念说唱跳。

晚上我和阿霍一起来看踩泥。我站在外面,看见大伯公、爷爷和叔公们手里拿着太爷爷的牌位跟在道公们后面绕灵堂转丧,道公们一边走一边敲响自己手中的乐器,他们踩泥时遵循一定的规律,并且按照九宫图形踩走。这个踩九宫也叫踩花灯,在九碗米插上蜡烛,道公绕灯碗踩泥。

旁边的阿霍对我说:“如果在踩的过程中有灯碗熄灭了,这是不好的预兆。”我看着道公们在碗上踩来踩去,每次踩的过程心里都紧张,担心灯碗会熄灭,还好整个流程结束之后,没有任何一个灯碗熄灭。

 

第二天前来吊唁的人增加很多,包括爷爷那一辈的外家,从中午到下午,人潮涌动,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人,宛如一次大聚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乡村里的红白喜事确实是家族之间联络的一次机会,特别是与外家之间的联络,如果是年纪很大的老人去世,以前很少串门的外家都会来串门。

我搬椅子到奶奶家给客人坐,进门就看见太姥姥家那边的人,很多和我爸爸同一辈,还有一些小后生,我看见几位似曾相识的老表,可是已经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我想他们也是如此。这个现象也很正常,对大多数人来说,除了极个别的特例,家族之间的纽带关系,外家那边最多能维系在两代之内,哪怕是同村里也只维系在三代之内,超过三代就是在逢年过节或者逢事的时候才会建立联系。

“这个是阿靖吗?” 我转身一看,原来是大舅公问我,大舅公最喜欢我,每次我春节期间去太姥姥家,他总是给我最多的压岁钱。

我很恭敬地朝他点头微笑:“舅公好,我是阿靖。”

他听到我还认得出他来,非常地高兴:“你都长那么大了,要是在外面我肯定认不出来,你已经好几年不来太姥姥家了吧?”

“我有差不多六年不去了,已经长大了就不好意思再去,太姥姥身体还好吗?”

“还好,只是行动不麻利了。明年春节记得来一趟,跟你爸爸和伯父他们一起过来。”

“听我爸爸的安排,我一定抽时间去看望太姥姥。”

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阿靖最懂事!”

我是长孙,小时候每逢中元节或者春节,我就跟着奶奶去太姥姥家,那是一段难忘的记忆。太姥姥家在北边,那里曾经有一个古时候的驿站苏韦驿,小时候我们都是步行前往,走的那条路就是原来的苏维岭古道。

听太姥姥说苏韦驿曾经是思恩府最重要的三个驿站之一,明清时期,广西沿海地区钦州产出的海盐,从钦江和邕城八尺江的水运,运送至古骆越水地区武缘河,再用马匹运输,经由锣镇后,穿过灵镇上的苏维岭古道,最后转运到桂西北等地。自从我奶奶生病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再去过太姥姥家,然而我们和奶奶一起在古栈道上步行的时光却一直留在脑海里。

这时候伯父叫大舅公进奶奶的房间,我也跟着进去,奶奶躺在床上正和她家里的其他人聊天。六年前奶奶脑溢血住院,经过医院抢救,已经脱离危险,从医院回来之后也在缓慢恢复,可是她太着急了,总希望自己能赶紧好起来,这样才能干活,于是自己私自让村里的半赤脚医生打针,没想到这一针下去,伤害到中枢神经系统,直接导致半身不遂,再也没法站起来走路,这个医生也属于我们这个大家族里的一支,家里人也没法追究任何责任。

我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经常和堂姐上来陪奶奶说话,我记得伯父从邕城给她买的苹果、梨,她总会拿出来让我们帮削,她自己吃一半,剩下的让我们分,这两样水果在村里本来就很少见,我想她之所以这么做,多半是想让我们多来陪她说话。

忙碌了一个大白天,晚上八点左右我终于可以回来洗澡,下午匆忙回来,我只带了那本《数学与哲学简史》,趁着时间还早我打开书本,这一章叙述中世纪。黑暗的中世纪是一段西方迷信的时期,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上帝,上帝似乎和道家的玉皇大帝、佛家的如来佛祖一样,掌握至高无上的法力,他可以决定人间的一切。

“中世纪是西方世界文明发展过程中一段黑暗时期,这段长达近千年黑暗的时间使得西方文明停滞不前,古希腊光辉的哲学与数学思想被埋藏于厚厚的经书之下。西方的人权宣言之前,宗教就像是人类文明的大病,时至今日,那些不尊重生命个体的制度和行为依然是文明的恶疾、甚至癌症。”

“古代中国的继承者们和后来者印度在西方黑暗时期创造了独特的数学算法,诞生了秦九韶和花次子模,他们独特的算法在代数方程上做出了突出发现,如果不是受限于本土文化,他们很可能会成为代数的先驱。”

原来西方国家也有过封建社会,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也产生过出色的数学家,这是不是意味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其实都有类似的经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大家不能相互吸取教训以避免犯同样的错误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躺到床上休息,把闹钟定到十一点五十,今晚要去看师公舞。

闹钟一响我起身加一件衣服,就往太爷爷家走去。我来到小学前面的操场,已经聚集很多人,十二点刚过,师公舞正式开始,由大道公带着其他师公、道公出场。

在大道公、大师公的鼓声中,第一个师公出场,他站在屋子中间,嘴巴念着我听不懂的话,几分钟后,四个道公轮流出场,他们头戴红头巾,脸戴面具,穿着红衣裤,脚穿草鞋,手持法棍、刀剑。四个人在轮流表演武技之后,最先出场的师公命令他们分别镇守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几分钟后师公们开始一对一的对打,对打完后稍事休息。

最后则是师公舞,除了大师公坐在旁边敲鼓以外,所有的师公都穿着红衣红裤,戴着红头巾和面具,开始独特的舞蹈,他们或双手平举,弓着马步,上身随着锣鼓声有节奏的摇摆,或是整齐踏步,或是围成一圈缓慢而有规律地转圈,或是激烈狂舞,这时他们并不念经,只是嘴里有时候会发出类似于吼的低沉的声音,这种场面让我想起电影里古代的祭祀场面,看上去场面宏伟,震慑人心,整个舞蹈持续大约半个小时。

这段舞蹈结束后道公们休息十分钟左右,便开始最后的戏,他们把面具脱下来,身上的衣服不换,手里拿着各自的乐器——铙、锣等来到灵堂,配合鼓声敲击着手中的乐器,边走边念唱,按照一定图形转走,念唱时是一个人开始一句或者一个人几句,由下一个师公接下面的内容继续念唱讲述,直到他们将准备的故事讲完,他们讲述的是孙悟空里的故事。

看完师公舞的时候已经快一点钟,我很久不这么熬夜,感到非常疲惫,眼睛都要不由自主地合上,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我头刚贴到枕头就睡着。这一觉我睡得很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我醒来的时候感觉睡了好几天的时间。

今天参加太爷爷的出殡仪式,这是葬礼仪式的最后一个环节,一般都是由年轻人来扛棺材,而且分好几拨人,一边放鞭炮一边小跑,一直送到已经挖好的坟地。参加下葬仪式的人都带着孝带跟在后面,会有人把蓝色的布当成旗举在最前面,爷爷、伯公和叔公们跟着旗走。我没有看到太爷爷是如何埋进坟里,人太多我只是站在最外围。

黄岜村和壮族人一样采用二次葬,这是第一次入葬,埋进土里,需要等三年之后还要进行第二次入葬,把骨头按照一定的顺序捡起来放进一个大罐中,在这之前请风水先生找一块风水好地,把大罐永远葬入这块风水地中。子女们一般在长辈上了年纪之后,就开始寻觅风水宝地,这里最好的风水宝地就在老村岭后面的窑脚岭,那里目前有一个最大的墓,里面葬的是太爷爷的曾祖父连中太祖。

窑脚岭山峰在村后面的大山脚下,那里正对着黄岜村的中轴线,坐北朝南,东边是一个小瀑布,西边是一条山路通往马鞍峰,一百多年来,每个经过这里的风水先生都说这是一块绝佳的风水宝地,按照长辈们的安排,太爷爷也会葬在窑脚岭这块风水宝地。